南宫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个很小的房间，很朴素，只有些淡淡的素色碎花点缀床帘。
这窗帘已经洗的褪色了。
但南宫堰却还是不舍得换掉。
这是陶糯唯一一个给他留下的东西。
生前，陶糯就是个十分节俭的人，明明南宫堰有很多很多钱，她却从来不乱花。
就连给自己买一身新衣服都舍不得。
连这个床帘，都是结婚那天，她拿出自己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买的嫁妆。
望着那个退了色的碎花床帘，南宫堰仿佛还能看到那姑娘笑盈盈把床帘递到他手上的模样，
‘阿堰，我就这一个嫁妆哦。你不会嫌弃我吧？’她笑的眼角弯弯。
南宫堰嘴唇动了动，眼角越来越湿润。
那有些皱纹的脸上划过了一线晶莹。
好多年了...
他重置了不知多少次，已经几乎快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时间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不断地循环。
可在这无穷无尽的时间里，他却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悲痛。
每一次闭上眼，眼前都会浮现那个明明面容冰冷，却又永远温柔含笑看向自己的姑娘。
下一秒，又会变成她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僵硬尸体。
痛，真的太痛了。
他尝试过无数次，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救不回她。
时间真的会让人忘却伤痛变的麻木么？
不会。
只会加深伤口，把人逐渐折磨成疯子。
是的，南宫堰早就疯了。
如果不是苍白之鬼的强制镇压理智，他无时无刻可能都在杀人。
即便是有苍白之鬼，他也经常会屠城，泡在血海之中，以杀戮的欲望来掩盖悲伤。
这一切，直到杜秋寒出现在顺天的那一天。
一个和糯儿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一样的喜欢行医救人，一样写得一手好字，一样得博学多才...
再见到她时，南宫堰就确定了，这就是糯儿的身体。
他意识到，这全都是李愁的阴谋。
糯儿，是被李愁害死的。
可李愁已经走了，他连复仇都做不到...
不过没关系，他马上就能去陪她了。
“糯儿，我会赢的。”南宫堰手握黑色小块，轻声呢喃，“一定会的...”
怎么杀死神明？
简单。
登神即可。
虽然苍白之鬼即便是走到了尽头，也才堪堪登神，若想杀掉一名老牌真神还远远不够。
但他有办法。
【皆尽】
这才是他一直隐瞒下来的东西，就连李愁这个苍白之鬼制造者，也从不知道。
这本来是留给那位联邦半神的一招，他有自信，一旦【皆尽】，即便是那位联邦半神，也将轻易被他斩掉！
就在他目光阴沉的发呆时，一道女性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南宫堰。”
下一秒，杜秋寒身披白袍，推门而入。
衣衫十分单薄，似乎任何内衬都没穿。
南宫堰愣了下，没想到来人是她，看了一眼时钟后，疑惑的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还有二十分钟么？”
杜秋寒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失落。
她发现这一次重置，南宫堰从一开始就有一股很强的求死欲。
杜秋寒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在南宫堰那震惊又呆滞的目光中，褪下了身上的衣服。
那几乎完美的身体，完整的暴露了出来。
“你干什么？”南宫堰吓的都失声了。
杜秋寒没有回答。
沉吟了两秒后，南宫堰试探的问道：“你是在和我炫耀...你的平胸么？”
“......”
“...别废话。”杜秋寒阴沉着脸，“这是你老婆的身体，你还有二十分钟。”
南宫堰愣了下，在注意到她眼中那落寞的神色时，失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果然，她很聪明，即便没人告诉她，她自己也能猜到这副身体的来历。
“你家美人儿会同意？”他问道。
杜秋寒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气息，她忍不住抖了下，强忍着不后退。
她有点害怕了。
草率了，应该先屏蔽掉五感的。
可南宫堰却只是默默俯下身，捡起衣服，重新给她披上了。
杜秋寒愕然睁开眼。
“你不做么？这是你老婆的.......”
“但你不是我老婆。”南宫堰面色如常，目光有些复杂，“你是你，她是她，你有你自己的爱情...这不该被玷污。”
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杜秋寒，照顾好这个身体，也照顾好苍白之鬼。”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苍白之鬼很快就是你的了。”
杜秋寒沉默了下来。
重新扣上了扣子。
“我该怎么补偿你。”她低声问道。
南宫堰这一路上，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
多到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报答了。
“不必补偿。”南宫堰笑了下：“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婉玲他们。”
“啊...对了，如果可以的话...”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下，试探地说道：“可以抱抱我么？”
杜秋寒复杂的点了点头。
同时，在心底默念：“小鱼，提取苍白之鬼中的意识，短暂交接。”
苍白之鬼里的那道意识，就是陶糯本人。
意识强行交接，会对交接双方都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但如果只是交换十几秒的话，可以把这个伤害降到最小。
‘提取失败。’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杜秋寒黯然，向前一步，把他拥入怀中。
南宫堰很高，接近两米，自己就是翘起脚也才正好到他胸口。
抱歉，我没做到。
将就一下吧。
只是简单的拥抱。
可南宫堰却在愣神片刻后，失声哭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声音。
一切都仿佛还是记忆中那个样子。
可却不再是记忆中那个人了。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像这样拥抱着他了。
这场拥抱，持续了十几分钟。
直到杜秋寒都有些站不住了，南宫堰才扭了扭脖子，放开了她。
“这是糯儿的嫁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帮我保管一下吧。”他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床帘。
碎花床帘很破旧，许多地方的布料都薄了。
但却很干净，隐隐有着花草香气。
杜秋寒复杂的看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南宫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走吧，时间快到了。”
他哭够了，懦弱也该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是时候让那位神明，见识一下人类的恐怖了。
......
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一眼望不到头。
南宫堰昂首挺胸身披紫色莽袍，手抚三尺精金宝剑，笔直的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
下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甲军。
“兄弟们，还认识我吧。”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了每个角落。
“见过大将军！”下方爆发出一阵整齐异常的喊声。
南宫堰嘴角微微挑起。
“愿不愿意陪我去打一架啊。”他独特的慵懒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听候大将军差遣！”
“这一战，可是有去无回啊。”
“听候大将军差遣！”
震耳欲聋。
南宫堰默默点头，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深吸一口气后，面色凝重了起来：
“我们这一生已经犯了太多太多的错，造了太多孽。”
“强取豪夺，烧杀抢掠，数不胜数。”
“如今，早就洗不白了。”
“不过没关系。”
“是英雄还是恶棍，交由后人评说便好。”
“但现在...有人想让我们没有后人。”
“将士们，你们同意么！”南宫堰虎眸瞪大，声音如同滚滚热浪一般席卷广场。
“不同意！！！”
一望无际的黑色洪流之中，爆发出了一阵阵震天怒吼。
二十万黑甲，一人不差，全员到齐！
他们在到来之前，就已经在全员频道中听说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早就做足了准备。
望着这密密麻麻的洪流，南宫堰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很好，兄弟们还是这么有活力。
不论多少次，不论什么困难，只要兄弟们陪在自己身旁，他都觉得可以克服。
但正如他所说，他们已经造了太多太多的孽。
今日，这一支恶贯满盈的军队，该把剥削百姓的全都还回去了。
“战略部署已经发送到了公共频道。”
他拔出腰间三尺青锋，高高指向天外的漆黑太空，昂首淡笑，意气风发。
“随我，诛神！”
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战前演讲而已。
为了战前士气，每次战争之前，都要有这么一次。
此前，这种活一直都是交给朱副官的。
南宫堰向来都不善言辞。
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自己上来喊几嗓子。
效果很好。
杜秋寒站在广场的角落里，随着众人一同仰望着平台之上的南宫堰，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黑甲军的真正用途。
黑甲军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天人，而是来自天外的诸神。
虽然在神战之中未必会有什么用，但总好过没有。
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四面八方，全都等待着那位神明出手的刹那。
南宫堰也从高台走了下来，走向了舱体的最边缘，面向这个巨大的透明落地窗，沉默不语。
根据计算，这里是距离那位神明最近的地方。
“南宫堰，能赢么？”
杜秋寒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了过来。
南宫堰没有回头，嘴角高高挑起。
“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