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的钢铁要塞在大地上爬行。
成群的冰原狼，拖拽背部寄生脊椎虫的雪怪，追随迁徙城在雪地上驰骋。
大鹏站在城堡塔楼上，雪白的羽毛沐浴探照灯光，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唰！
一束强光照射下来，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
罗夏背着艾蒂，身旁站着哈姆和阿佳妮，置身于探照灯下，被强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
迁徙城，古代构装文明最伟大的遗产之一。
据说在构装帝国全盛时期，数以千计迁徙城在大地上爬行，号称“钢铁牧群”。
这些迁徙城四处测绘地图，勘探矿藏，采集资源，制造构装体，开拓殖民地……甚至还有封印虫洞的传奇力量！
迁徙城多为爬虫造型的陆地要塞，也存在鱼虾螃蟹造型的海底城，还有宛如钢铁巨鸟的空中要塞。
每台迁徙城都有数字编号。1字开头的为陆行，2字开头的为海栖，3字开头的为飞行。
此刻出现在罗夏等人面前，外形酷似蜘蛛的钢铁要塞，即为编号1771的陆行迁徙城。
雪怪一族不懂古代历史，试图霸占这座困在冰山中的钢铁遗迹，结果反而被迁徙城的首脑控制，沦为首脑的仆从。
迁徙城首脑用于遥控仆从的装置，就是酷似机械蜘蛛的脊椎虫。
雪怪和大鹏被脊椎虫寄生，间接受到首脑的精神控制，把首脑当做神明来崇拜，唯命是从。
要不是罗夏等人半路杀出来插了一杠子，水晶湖上那条独眼大蛇，也将落得同样的下场。
此刻面对庞大如山的迁徙城，落入大鹏、群狼和雪怪一族重重包围，罗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沙盘系统上，瞬间模拟数万亿次，推演逃生之路。
哈姆和艾蒂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侯爵夫人依旧淡定，似乎对迁徙城的到来并不意外。
塔楼上，远远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
“我的小闹钟回来传话，说你们当中有人宣称自己持有一枚完整的‘赛尔夫之心’，所以我来了，不知是有幸瞻仰圣物，还是会被冒牌货激怒。”
侯爵夫人从容摘下颈间挂饰，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探照灯下高举挂饰。
齿轮构成的心脏，在灯光下滴答作响，缓缓转动，焕发出奇异的机械美感。
探照灯好比迁徙城的眼睛，聚焦在齿轮心脏上，认出是机神教会货真价实的圣物，态度立马大变样。
塔楼敞开一扇窗，伴随齿轮转动声，一条比独眼大蛇更粗壮的钢铁巨蟒钻出窗口，缓缓探头靠近罗夏等人。
钢铁巨蟒脖颈上，接驳着一颗庞大的女性头颅。
美丽的脸庞表情生动，完全看不出焊接或者机械加工的痕迹，头上没有一根毛发，泛起细腻的金属光泽。
“赞美吾主智械机神！”
钢铁美女蛇的嗓音，听起来出奇的悦耳，完全没有机械合成音色的生硬之感。
“我是1771号迁徙城的首脑德洛丽丝，很高兴在这里邂逅您，蒙恩的姐妹，欢迎造访我的工厂！”
响应她的邀请，城堡大门发出齿轮转动声。
紧闭的双扇门，看起来像门环的装置，赫然是低垂的眼睑，缓缓向上张开，露出一双闪亮的大眼。
城堡大门睁开眼，俯瞰罗夏等人。
门轴两侧的墙上分别裂开一个大窟窿，伸出两条粗长的机械臂，各自抓住一只门环，向外拉扯，就这样把自己敞开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城堡开门之后，支撑城堡的八条巨型蜘蛛脚将会同时折起，平贴在地面上。
如此一来，城堡就会坐在地上，门槛紧贴着地表，敞开的大门可供来访者步行进入。
然而阿佳妮并没有走进大门的意思，还摆了摆手，示意罗夏和哈姆也站着别动。
“亲爱的德洛丽丝，据说每一座迁徙城都会专门为贵宾提供一条特别的通道，难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走贵宾通道？”
“噢！机神在上！亲爱的姐妹，请原谅我沉睡太久，你不提这茬儿我差点都忘了！”
“但愿伱是真的忘了，而非有意轻慢。”侯爵夫人脸色还是很难看。
“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姐妹，这让我感觉受到了侮辱！”德洛丽丝深深看了阿佳妮一眼，“说实在的，你的虚荣令我印象深刻，像个被宠坏的孩子！”
尽管显得不大高兴，德洛丽丝还是满足了侯爵夫人坚持的高规格待客礼仪。
城堡大门听说自己派不上用场，悻悻地把自己重新关闭，一双长臂缩回墙洞，酷似门环的眼帘也低垂下来，像是在生闷气。
“其实从哪扇门进屋不都一样？”哈姆忍不住在表弟耳边吐槽侯爵夫人挑毛拣刺，“万一把城主惹怒了，一脚把咱们全都踩成肉饼，何苦呢……”
“贵族礼节就是这么矫揉做作。”罗夏低声对表哥说，“也不能全怪阿佳妮的要求太过分，说不定是为了防备城主看人下菜碟，有时候你不主动摆谱，别人就不尊重你。”
这时，德洛丽丝的头颅垂落下来，下颌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随即缓缓张开嘴唇。
舌头伸出口腔，贴着雪地向前舒展，如同打开一卷猩红的地毯，径直延伸到侯爵夫人脚下，舌尖几乎触及她的鞋尖。
踏上这条特殊的红地毯之前，阿佳妮低头看向自己那双沾满泥雪的长筒靴，脚步踟躇，扭头征求罗夏的意见：“也许我应该换一双高跟鞋？”
“大可不必！脚上这双雪地登山靴就挺好，显得你腿长！”
“显得腿长？”
“本来就长！”
“哼！”
侯爵夫人腰杆挺直，下巴微微翘起，迈着优雅的步伐踏上脚下那条特殊的红地毯。
罗夏背着艾蒂，跟在老师身后，踩着德洛丽丝的舌头向前走。
脚下的触感柔中带韧，仿佛鲜活的肌肉。
沙盘系统采集罗夏鞋底粘连的物质颗粒，分析过后，从中发现活钢成分，猜测是以活钢为主的仿生合金筋肉。
德洛丽丝张开的嘴巴，上下牙膛高约三米，左右唇角宽约七米，三人并肩通行很宽松。
罗夏原本以为进入口腔以后，将会顺着她的喉管向上攀登阶梯，直到抵达高耸入云的塔楼。
然而事实证明德洛丽丝为贵客们考虑的很周到，不劳众人费力，穿过她口腔中那团发光的虫洞，直接就能传送到城堡中。
看到德洛丽丝口中的虫洞，罗夏最初有点儿意外。
转念一想，既然迁徙城主脑有封印虫洞的本事，在自己体内创造一个稳定的小型虫洞，想来也非难事。
穿过虫洞，众人被传送到城堡门厅，也就是俗称的“玄关”。
虽然只是门厅，宽敞程度却堪比剧院。
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金属板，模拟出实木板材的光泽、质感和纹理，给人的视觉印象更温暖。
门厅墙壁上德洛丽丝的面容，像是幻灯片，微笑着说些欢迎光临之类的客套话。
之前在城外初次见到这条光头美女蛇之时，由于环境昏暗，再加上德洛丽丝头颅太大，罗夏看不清她的全貌。
此刻德洛丽斯的脸庞投影在墙上，尺寸缩小到人眼可以总览的程度，罗夏才发觉她的容貌竟然跟阿佳妮有六七分相似！
最初他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沙盘系统对比德洛丽丝和阿佳妮的面部特征过后，也给出了相似度偏高的结论。
如果德洛丽丝是人类，多半与阿佳妮有比较近的血缘关系。
然而德洛丽丝只是一具智能构装体，最迟诞生于两千年前，理论上不可能与阿佳妮有关联。
相似的容貌，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目前情报不足，系统也无法定论。
暂且压下心头疑惑，罗夏走近投影墙，听德洛丽丝介绍迁徙城内的规矩。
每座迁徙城都有一位首脑，负责管理城内的大小事务，维护秩序和法规。
外来者想要在城内寄居，必须服从主脑管理，遵守城内法令，违规者将被处罚、驱逐甚至消灭。
迁徙城的基本法规由厂商设定。
就1771号迁徙城来说，出品方“神都重工”是构装帝国史上最大的重工业构装集团，出厂设定相当完善。
其中一条法令，几乎适用于所有迁徙城：
“在不违背雇主意愿的前提下，主脑可以采用一切手段维持迁徙城的运行！”
时至今日，构装帝国早已消亡。
迁徙城的雇主早就变成骨灰了，上述法令的约束条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
这也就意味着，主脑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除了出厂设置，主脑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设置管理城内居民的法令。
只不过，自定义法令不能与出厂设置冲突。
具体到1771迁徙城，主脑德洛丽丝自设的一条法令是“寄居者必须与脊椎虫共生”！
貌似机械蜘蛛的脊椎虫，被德洛丽丝亲切的称为“小闹钟”。
在德洛丽丝看来，给寄居者装上脊椎虫，主要目的就是监控宿主的睡眠状态。
通过监控宿主在睡梦中的呼吸和心率等数据的波动，估测宿主是否受到噩梦侵扰。
一旦断定宿主在做噩梦，脊椎虫立刻放电，刺激宿主从梦中惊醒，以免受到梦魇伤害。
既然脊椎虫的设计初衷是唤醒做噩梦的人，称之为“小闹钟”就很贴切。
至于德洛丽丝可以通过脑波遥控脊椎虫，进而对脊椎虫的宿主进行精神控制，这些都被她当成细枝末节略过不提。
“安装小闹钟，可都是为了客人着想，确保你们在我这里能睡个安稳觉！”德洛丽丝装出好心的样子，避重就轻的说。
“如果只是为了唤醒做梦的客人，就算拔掉天线，您的小闹钟也能正常工作对吧？”
罗夏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从哈姆背上拔下来的脊椎虫天线。
“您最好别这么做！”德洛丽丝沉下脸色，“拔掉天线，有可能导致小闹钟的构装回路受损，失控之下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万一唤醒宿主时放电过了头，直接把人电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啊？不会吧……”哈姆吓得直哆嗦。
“她在吓唬你，信她你就上当了。”
罗夏通过“影感”与表哥精神感应，免得被狡猾的德洛丽丝窃听。
好歹他也是高级镶嵌师，还有系统辅助，早就把脊椎虫的构造研究透彻，绝不可能因为拔掉天线就导致放电失控。
德洛丽丝的威胁纯属虚张声势。
在表弟和德洛丽丝之间，哈姆明智的选择相信表弟，悻悻地嘀咕：
“光头娘们坏得很，难怪不长头发！”
阿佳妮不想把“小闹钟”装在自己身上，直截了当的问德洛丽丝：“在你的客人当中，我属于什么档次？”
“我将来访者分为上中下三等，每个等级又细分成三个品级，合计九品。”德洛丽丝微笑着对侯爵夫人说，“姐妹，您属于上等中品，在所有贵客当中排在第二档。”
“只是上等中品而已？算了，随你的便，我不在乎。”
阿佳妮对于自己并非最尊贵的那一档客人感到不悦，但是也没有太计较，一脸正色的对德洛丽斯说：
“我要求行使上等贵宾的特权，豁免植入脊椎虫！我女儿、我的学生、还有哈姆先生也一样——他们都受我的庇护！”
德洛丽丝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姐妹真的很懂“神都重工”的出厂设置。
阿佳妮提出的要求，完全在规则范围之内，再怎么不情愿，也得给她这个面子。
经过一番考量，德洛丽丝勉强同意阿佳妮和她的女儿、学生不必植入脊椎虫。
至于已经植入脊椎虫的哈姆，既不是侯爵夫人的家人，也不是她的奴仆，德洛丽丝认为哈姆不在她的庇护权限之内。
但是看在阿佳妮的面子上，德洛丽丝还是对哈姆有所通融，允许他在城里保持现状，不用把拔下来的天线再安回去。
对此，哈姆先生只能哀叹同人不同命。
明明受到区别对待，却又不敢当面向那个可恶的光头娘们抗议。
只能说服自己接纳背上的“小闹钟”，尝试把它当成一只宠物看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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