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有将杨志涛扶起,正要离去。
“等等!先生还请留步!”张大鲸在后面,急忙高声阻拦。
“没完了是吧!你烦不烦?”
“先生请听老夫一言。”
“停停停,你先听我一言!”陆大有抢过话头,反问道:
“我们哥俩儿收你五十万,承诺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交易结束,对吧?”
张大鲸点头。
“不管如何,现在交易也算结束了吧?”
张大鲸点头。
“你没死,对吧?”
张大鲸继续点头。
“那还废什么话?拜拜了您呐!”
“先生若能替老夫追回遗体,这桌上的钱全都是您的!”张大鲸喊完,见陆大有停下脚步,又连忙补充道,
“这是定金!事成后,老夫照此数目再付一遍尾款。”
此时,陆大有很想硬气的离开,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的黏住了他的鞋底。
“不过一具干尸而已,且不说那上面究竟有没有留下武功痕迹……就是真正的罗摩内功,恐怕也卖不上这个价钱吧?”
陆大有看向张大鲸,“这合起来可是二十万两黄金加二百万两银子,值吗?”
“武功不值,可老夫的腿值得这个价钱。”
“行,我也不讹你。”陆大有走到桌旁打开箱子,没动那黄金,只把里面的银票收走。
“就按照之前你和紫青双剑定下的价,定金我先拿一半,尾款到时候我用遗体来换。”
“不过话说头里,我们替人办事,无论最后成不成,这钱都是不退的;期限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要是没来找你,你就不用等了。”
拾起地上碎裂的面具塞进杨志涛怀里,又把他负到背上,跟着拎起他的铁枪;陆大有往四下看看,确定没落下别的东西,这才离开了通宝钱庄。
来到外面,街上寂静无人,四周灯火寥寥,梆子声自远处传来,已经快到子时了。
“这可真不像你,那些黄金说不要,就不要了?”后背上杨志涛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
“我那是不想要吗?十万两黄金你清不清楚有多沉?我自己一个人抬得动吗?你说你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知不知道我的心现在正在流血啊!”陆大有没好气的回答。
来到一处街角,陆大有模仿乌鸦叫唤了几声,可等了好一会也没人回应,
“说好的接应呢?”
“你不追崆峒青剑了?”
“追个屁。”
“那你刚才还收张大鲸的钱……”
“那是他的买命钱,为了一双腿他就肯花费那么多,他的命又该值多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提议把价格翻倍?”
“……买命就买命,直说就好,扯什么遗体啊?”
“五十万的价格是早就谈好的,双方如何后悔?还要不要脸了?不过老张明显意识到他占了咱们的便宜,事后再用另一桩买卖来补偿,很合理。”
“哦。”
“诶?你表哥和裴大头这是跑哪去了?都多大的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
……
就在陆大有出来之前,在街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车里是接应两人的常永松和裴纶。
“咱们叫人盯上了!”
听裴纶如此说,常永松才要下车查看,却被对方给拦住,
“别出去,等下你驾车去附近街上转一圈,我找机会下车,探探这条尾巴是什么来路。”
马车绕着北街走了个来回,再次回到街角。
一路上常永松有些紧张,都不曾发觉裴纶是如何离开,又如何回到车上的。
“有意思。”
见常永松疑惑,裴纶解释道:“看跟踪方法,对方出自锦衣卫,不过他们就两个人,还蒙面易服……这是接了私活啊。”
“他们发现咱们发现他们了吗?”常永松一时口齿表述有些凌乱。
“应该没有,无论盯梢的还是被盯的,通常都会隔着不定时间,做出不规律的行动;咱们刚才逛那一圈是‘合理’动作,而且我敢肯定,他们没有察觉我半途下车!”
“哦,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守株待兔?”
“错!”见常永松不明,裴纶解释道,
“你词儿用错了,不是守株待兔而是将计就计。”
话音刚落,对面钱庄大门里便冲出一年轻貌美的道姑。
道姑刚刚于转角消失,钱庄大门又先后蹿出一男一女,他们紧随道姑背影而去。
“嚯!”裴纶见了也有些诧异,心想这钱庄里的局势这么复杂吗?
“看着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咱们这只黄雀的背后还有猎人,幸好老子机警抓到了他们的尾巴,补上一个将计就计,不然说不定会倒打霉。”
感叹完了,他便驱动马车跟在彩戏师与曾静的身后。
“不接应表弟他们了?”常永松询问。
“咱们留在这,那两个藏起来的锦衣卫也不会动,把这钱庄门口的人手全都引走,就是最好得接应。”
果然,在马车走远后,暗处又冒出两道身影来。
“师兄?”持刀的蒙面女子对着身旁男子询问。
那男子抬头看看钱庄大门,最后转头将目光锁定在了即将消失的马车处,“跟上!”
……
“表哥他们没来吗?”
陆大有学乌鸦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听见杨志涛的疑问,他揉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
“不可能没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他们跟着细雨走了。”
“细雨?她什么时候来的?”杨志涛疑惑。
之前因为害怕他因性子太直而漏出马脚,所以陆大有没有提前把钱庄内的详细情况交代给他。
“那不重要了,我先送你回去歇着,然后再去找他们。”
“等等,表哥他们会有危险吗?”
“这个,不好说。”
“那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就你这个状态……”
“没问题,再缓一缓,我还能拿枪!”
“你心里有数就好,到时候可别硬撑。”见杨志涛那坚定的眼神,陆大有叹口气。
左手把长枪横在小腹前顶住杨志涛的膝窝,右手又压住垂在胸前的双臂,陆大有背好他开始沿着街道狂奔。
“咱们,去哪?”
“还记得那天看戏的屋顶吗?就去哪。”
……
城南某处拐角。
曾静跟上来后,只见崆峒青剑倒在地上,咽喉处正往外冒着鲜血。
彩戏师蹲在旁边,翻开尸体后拿起了装有遗体的包袱,悠悠叹息,
“唉,我为黑石卖命几十年,到老一身伤病,若这遗体真能让人再生造化,这好处我为什么不要呢?”
曾静听了,冷着脸抽出手中的辟水剑,“把遗体留下。”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彩戏师说着站起身,面向持剑的曾静,
“一直没有领教你的剑法,我看就是今天吧。”
双手探入花袍中正要动手,旁边却又传来声音。
“黑石中人按例不互相比剑……”雷彬缓缓走了过来,“但我看今天要破例了。”
雷彬背后,披着暗红斗篷的转轮王同样现身,压着嗓子质问,“连绳,你也要背叛我?”
“谁背叛谁了!”彩戏师突然激动起来,
“凭什么总是我们出生入死,而好处全归了你?”
转轮王静静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动手吧。”
“呵,你我放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彩戏师虽口中不屑,但脚下却缓缓后退,
“可如果是我们三人联手,你肯定赢不了。”
“要我说,咱们三个合力把他杀了,细雨可以回去过你的小日子,黑石财富全部归雷彬,而我只要遗体。”彩戏师把目光转向曾静、雷彬,
“从此之后,大家各走各的,再不相见!”
嗡——
辟水剑在曾静手里颤抖微鸣,她轻轻摸着肩后的包袱,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拿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自城墙扑下,手里长剑直指曾静。
曾静闪身避过,左手剑鞘格开对方剑锋,右手辟水剑探出,点向其咽喉。
来人偷袭不成,正无奈欲退。
可曾静却不给她机会,右手腕回转,辟水剑如同灵蛇般收缩卷曲,直接缠上了对方的一条手臂。
在那人的痛呼声中,碎布片伴随着血花炸开,又是道残影掠过,曾静一脚蹬在那张娇嫩的面容上,将其踹到了转轮王身边。
叶绽青缓缓爬起来,也不去擦脸上的鞋印,只是怨毒的盯着恍若未觉的曾静。
转轮王抬起她那皮肉翻离的左手看了看,挥指连点了几个穴位止血,“没伤到筋骨,不碍事。”
“呵呵,三对一个半,胜算依旧。”
彩戏师见状嬉笑,从袍下抽出两柄短刀,相互交磕便在刀身上燃起烈火,挥舞间甩出无数火球,直奔转轮王而去。
另一侧,叶绽青不言不语握紧了长剑,咬着牙再次冲向曾静。
安稳生活了几年,细雨一身戾气被消磨不少,是以之前才会留手;如今手里的遗体是假货,按转轮王的性子,此后定会纠缠不休。
彩戏师的提议她听进去了,也认同了,所以打算同转轮王来个一了百了,本不想再卷入其他人,可眼下非有人不识趣。
“你找死!”
二人练的都是辟水剑,一个浸淫多年,一个入门不久;而且这剑法需以软剑施展,方才能显出威力来。
所以,没几个眨眼功夫,叶绽青身上就出现了道道血痕,被曾静打的摇摇欲坠;若非她对这剑法有些了解,每逢关键时刻以伤换命避开了杀招,怕是已经成了尸体……
“我早跟你说过,你要练变戏法就变戏法,练武功就练武功;可你却总把它们混为一谈,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奇事啊!”
转轮王口中说着,手下也是出招不停;两把短刀配合着花袍被彩戏师用出了花来,但没有对转轮王造成半点伤害。
似乎是觉得戏耍够了,也不等连绳把新花样用全,转轮王无视对方那燃烧旋转的花袍。
觑准破绽,直刺一剑将其搅碎,跟着长剑复而一挺,在漫天火光中穿透了彩戏师的左胸。
正中他那常年不愈的烂疮!
惨叫中,彩戏师挣脱后撤,心中已然生了退意,挥手用袍子拂过地面,露出一盘长绳,
“神仙索,起!”
长绳一端冲天而起,彩戏师连忙攀绳而上,还不及施展其他变化,转轮王已经贴过来,高高跃起连挥两剑,一剑斩断了长绳,一剑抹过彩戏师的咽喉。
砰——
看着绳索与尸体坠地,转轮王略有感慨,
“神仙索就此失传了……”
见彩戏师身亡,雷彬不在犹豫,挥手打出一连串飞针,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叶绽青的性命。
“你们没人能打得过细雨,但她的剑法里却有很大的漏洞,当初我教她辟水剑的时候,在其中四招埋下了破绽。”
转轮王一边说,一边走向曾静,
“看好了!”
长剑一出,面对辟水剑的反击他只是把身子略微后弯,就避开了剑锋。
不等细雨变招,将手中刺出的长剑再振,便抹伤了曾静的肩膀。
再次跟上,转轮王随着曾静转动辟水剑的同时,也转动了自己掌中之剑,顺隙卡入其中接着又反向一别;只一招,就撬飞了那柄辟水剑。
失了剑,曾静转身就跑,最终硬挨了转轮王两掌,这才成功脱逃。
看一眼对方远去的身影,转轮王走回来拾起地上的包袱,而后看向雷彬,
“受我两掌,她已然重伤,去把另一半遗体拿回来,别再让我失望!”
“是。”
“等等!我也要去!”
扭过头看了看模样凄惨的叶绽青,只是抬脚轻点,地面上的辟水剑的跳了起来;转轮王接过后,将剑柄递向叶绽青,
“它是你的了!”
……
“你怎么样?好受点了么?”
“问题不大。”之前四人看过戏的楼顶,杨志涛拿着千里镜望向江阿生夫妇的小院,
“曾静回来了,看样子受了重伤!”
“受伤了?”
旁边正在架炉子生火的陆大有,听后一愣,“怎么还会是这种结果?难道他们是陪着观光了一圈吗!”
“你什么意思?”杨志涛不解。
“没什么……你吃不吃鸭血?这东西熟的慢,得早点下锅。”生好火之后,陆大有开始往火锅里填菜。
“没胃口。”
“等会你就有了,对面那家伙会把街边小吃,吃成山珍海味的……哎呀!”
说到一半,陆大有拍打自己的脑袋,
“忘了弄些油炸豆皮了,真是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