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始了,无论学了什么,学了多少,当月的月钱就都全部算作学费。”楚无天补充说完。
于是,仿佛一盆冷水泼下,将之前众人心底燃起的热情尽数浇灭,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
“婉月。”
“在,世子。”
“你到时看好情况,将扣掉的月钱按比例分好,野云的你先代替他收着,高茂的随月俸一起发下去。”楚无天吩咐道。
“是。”
楚无天眯着眼睛看着车队众人。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与之等价的东西。
没有舍,便不会有得。
他背过手,转身向着楼上走去。
此时,十两正在内心纠结盘算。
月钱,月钱,月钱……
她之前已经跟婉月打听过了,她这样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钱是100文,之后长大些看职分还会稍稍涨点,但终究不算多,毕竟她是卖身的丫鬟,能领到月钱都算是主子心地慈悲了。
宋野云突然一摔筷子,抬脚站在了椅子上,睥睨着众人问道:“你们可有人想要跟我读书?我时间宝贵,现在可以先教你们半个时辰。”
十两抬头看着他,等到宋野云的视线移过来,她又立马低下了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是要月钱还是……
宋野云环顾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显然,在月钱和知识的斗争之中,知识惨败。
“唉!无知啊!无知!”宋野云甚是不甘地长叹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努力装作不尴尬地缓步从椅子上迈了下来。
宋野云摇着头,也背着双手往楼上走去,但走到楼梯尽头之时,颇为不甘,却又故作矜持地回头说道:“我在房中等着你们来学。”
婉月放下了碗筷,起身坐到了十两身边。
十两捏着衣角,急得眼中都闪了水光,赶忙低下头,生怕被人看见。
“你去吗?”婉月柔声问道。
十两攥着拳头,终于抬起头来问道:“婉月姐,你说,你说我要是把所有月钱都攒着,一文钱都不花,什么时候能赎身?”
婉月一愣,随即便是苦笑,伸手揽住十两的肩膀:“十两,你要是靠着现在的月钱,就按世子所说的一百两银子赎身,你,你……”
婉月一时说不下去,但看着十两那双可怜兮兮的眸子,还是不得不继续说道:“等你稍微大一些,月钱应该能涨到二百文。咱们就按二百文来算,你,你若是一文钱都不动,全都存好,也要,也要四十多年。”
四,四十多年?
十两险些直接哭出了声,却还是赶忙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是那么难看。
她不太会算数,但是婉月已经告诉她的答案下她还是能够大致知道一个结果的:按照月钱一百文钱来算,她要足足攒上八十多年才能给自己赎身!
八十多年,谁能活到那个时候啊!
她咬着牙,忍不住跺脚。
犹豫了片刻,她转身向着楼上跑去。
“十两,你去干嘛?”婉月赶忙问道。
十两站在楼梯上,之前一直被含在眼中的泪水此刻已经从眼角溢出些许,她背着众人轻轻抹去,转过身来时,脸色平静,语气如常:“世子说了,我得监督宋少爷,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万一他偷看呢!”
说完,她噔噔噔跑上了楼。
“这丫头有趣,还想着赎身呢。”徐攀在一旁笑道。
婉月忍不住去问:“徐叔,要想给她赎身,真要如世子所说的一百两银子吗?”
徐攀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世子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若,若是平常呢?”婉月试探着问。
徐攀摇着头:“楚王府里出去的丫头,没有低于一百两的。你还是好好教教她,不要存了这些多余的心思,好好伺候世子才是你们该做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已经有了警告的意思。
“是,徐叔,我知道了。”婉月低声答应着。
楼上,十两将眼角的泪水彻底擦干,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楚无天听到声音,看向站在门口,抬着下巴撅着嘴巴的小姑娘。
“找我?”他不解问道。
十两刚刚准备好的表情顿时垮塌掉了,嗫嚅道:“我,我走错了,我找宋野云……”
“他的房间在隔壁。”楚无天抬手一指。
“哦哦。”十两逃也似的关上了门,心脏跳得如同擂鼓。
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是那么卑微怯懦,反而看上去带着一种格外的傲气。
只是此刻这份所谓的傲气实在是显得过于虚假了,就像是水中的泡沫,都不需要去戳一下,她自己就会“噗”的一声破碎掉,变成零星的水花。
又一次潇洒而利落地推门,但是没推动……
十两皱着眉头,两只手都抵在门上,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推开一道可容她窥探见房间内情况的缝隙。
好嘛!
才多久时间,他就直接把房间里的衣柜和桌子都顶在门的后面了!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莫不是在偷偷看书?
十两脸上露出几分薄薄的威严来。
她可是奉命监督宋野云不许偷偷看书的!
房间里,宋野云赶忙将手里偷偷藏起的书卷塞到床下,趁着这个空档带着讪笑来到了门前,有些做贼心虚地看着她问道:“你来干嘛呀?”
“我,我来读书!”十两挺起胸膛。
“哦哦哦,”宋野云先是习惯性地答应点头,几秒钟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来,来读书?!好,好啊!”
他激动地想要拉开房门让十两进来,却被房门后的衣柜挡住。
他露出尴尬的笑容,赶忙将衣柜往旁边搬了搬,挤出来一道可供十两进入的小缝。
十两皱着秀眉,迈着大步进了宋野云的房间。
宋野云看她进来,将门关上,又重新把衣柜往门上推。
“你干什么?”十两问道。
“额,”宋野云组织了半天语言,方才说道,“我怕有人打扰咱们学习。”
“要是有人想来听你教书怎么办?”十两问道。
“也有道理。”宋野云一时犹豫起来,双臂撑在衣柜上,一时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十两思索片刻:“就这样吧,搬走也怪麻烦的。”
“好,你今天想读什么书?”宋野云拍了拍手,努力维持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我不读书了,”十两皱着眉头,“我只想认字。”
她已经想清楚了,反正这辈子靠自己赎身是没什么机会了,她总不能真的靠活到七八十岁来换一个自由身吧?
既然如此,那她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识字,她要学!
骑马,她也要学!
武功,她也要练!
反正学一个也是没月钱,学两个也是没月钱,那她就干脆全都学一遍,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