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喜欢早晨，如果有那肯定是个异类。
不管再怎么不愿，时间还是如同潮水一样转瞬即逝，东方的曙光渐渐洒满天空，点亮了寂静的夜晚。天一亮，人们就开始忙碌，每个人的人生开始转动。
我并不讨厌上学，只是早上真的起不来，一直到高二，每天都要老妈叫我起床。
但是今天早上和平时不一样。
虽然我仍然闭着眼睛，但身心已经完全清醒。平时身体总是无法离开床，怀疑身体是不是已经和床融为一体，就算勉强起床，身体还是很沉重，当然换衣服是很快的，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但是今天为什么一觉醒会那么神清气爽?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整个人精神都好的不得了，简直就像睡了很久，终于睡饱了。我静静地睁开眼睛。
“咦?”
白色烟雾在眼前飘动。我想了想，大脑立刻发出异常警告。
“卧槽，着火了!?”
我连忙起身，发现房间内有淡淡的烟雾，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不是梦，烟雾没有消散。当我觉得眼前这片白色景象是现实，立刻跳下床。
“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我跑到窗边，打开窗帘，用力打开窗户。
我正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失火了，应该会闻到焦味才对，但我的房间完全没有焦糊味，而且窗外的风景好像同样蒙上一层烟雾，马路对面的房子很模糊，几乎快看不到了。
这是雾吗?夏天会起雾吗?会连房间内也会起雾？太奇怪了吧。
我再度打量自己的房间。
“咦?”
我感觉很不对劲。
平时我的房间都很凌乱，现在竟然整理得井然有序。平时乱仍的衣服和地上的卫生纸都不见了。
...我记得昨晚上床睡觉的时候，还和平时一样。
正当我疑惑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校服。
“我怎么穿着校服睡觉?”比起这个问题，房间整理得这么干净更让我感到不真实。
……对了，我昨天是怎么上床睡觉的?
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烟雾似平慢慢散开，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一大早就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我渐渐有点搞不清楚什么是现实。
“搞不好是梦。”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不，这是现实。”
我吓得尖叫起来。抬头一看，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房门口。
“你、你是谁!?”
我不顾自己的声音破音，问道。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因此那个人的身影模糊，看不太清楚。
“你是顾楠，对吗?”
隔着烟雾，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是谁…”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力，大声喊道:“你是谁啊?”
“顾楠。你的名字还不错。和我一个故人同名。”
烟雾变得更淡了，我们同时看到对方。
她瘦瘦高高，有一对细长的眼睛，抱着双臂，像模特儿一样靠在墙壁上...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
她似乎在等待我回答，注视我的双眼冰冷。
“你是谁啊?”
我对自己词穷讨厌，只能一再重复相同的问题。
“我是你的引路人，没有名字，只有个代号叫白无常。”
当烟雾几乎都散开后，我发现这个女人穿着白色西装。仔细一
看，发现她从发色到西装内的衬衫和鞋子都是白色
…她竟然穿鞋子进我房间!
我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只觉得生气。
“你该不会是警察?”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脱口而出。
“啊?你白痴吗?我是……”
女人无奈地走过来。既然她不是警察……难道是小偷?还是觊觎我的身体!?
“喂，你不要过来!”
我立刻拿起旁边的文库本丢过去。文库本发出沉闷的声音，打中她的头。
“好痛!”
我似乎成功击中了她
于是我马上随手抓起旁边的东西丢过去，趁她不备，冲到走廊上。
“妈!妈妈!”
“稍等一下!”女人说着便追了上来。
走廊很短，我跑过走廊，一口气冲下楼梯。我每天早上都是快迟到才起床，这段路已经跑了很多年，形势对我绝对比较有利。
“老妈!小偷!有小偷!”
我用力推开客厅的门，发现老妈一脸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妈，快逃!妈。”
我冲到老妈身旁大叫:
“家里进小偷了，快跑!”
我转头向后看，那个女人还没有追上来。
必须赶快逃走。怎么办?现在没有时间回到玄关了，也许打开眼前的落地窗，逃去院子比较好。
“妈，赶紧跑!”
但是，老妈根本没有看我一眼，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而且老妈和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听到女人的声音，我跳了起来。我转头一看，发现她一脸失落地站在门口。
“你杀了我的妈妈吗?”
“啊?”
“你把我妈妈…”
“你脑子有问题吗?你仔细看一下，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女人苦笑着说。为什么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我无法理解接连发生的这些不同寻常的事。
我听从她的意见，缓缓转头看着妈妈。
妈妈双手捂着脸，深深地叹着气。
“太好了……妈妈，你听我…”
我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想摸妈妈的肩膀，但说不下去。
怎么回事...
我伸出的右手穿过妈妈的肩膀。我下意识缩回手，十分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我的手在发抖。
但是，我的右手还是一样一下子就穿过了妈妈的身体，简直就像在摸3D立体影像。
“什么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的双眼盯着比刚才颤抖得更加严重的手，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身旁。虽然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我更希望她向我说明眼前的状况。我下定决心，看着女人的脸。
她比我想像中更高，我必须抬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顾楠，你先冷静，我是你的引路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老妈…….到底怎么了!”
女人直视着我。
她的眼睛不像刚才那么冰冷，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女人沉默不语，时间好像静止。片刻之后，她开口。
“顾楠，你听好了。你已经死了。”
人在面对超出自己能够容忍范围的事时，会做出意想不到的行为。至于会做出怎样的行为，应该因人而异，我则是突然放声大喊：
“你在说什么?这是玩笑吗?哈哈哈哈，可这真的不好玩也不好笑。”
我嘴上这么说，却笑得停不下来。我的大脑显然已经短路。
我在说话的同时看看老妈说:
“我明白了，这是不是整人游戏?像电影那样，哈哈哈哈，好了，老妈，别玩我了，我不想玩这个游戏。”
我对着妈妈说话，但妈妈依旧茫然地看着半空。
妈妈向来表情很丰富，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这是她的特征，但我我从来没有看过她有这种表情。
这时，我突然想起那女人刚才说的话。我死了…
“你不是去参加校外模拟考吗?你去校外模拟考时出了车祸。”
女人平静地说。
校外模拟考。这几个字让我感到无比烦躁和厌恶，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是还活着吗?”
“不，你是在那场车祸中丧命的。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别闹了，我考试刚回来，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白痴吗?”
当我停止发笑后，终于对女人大肆咆哮。
但是，在脑海的缝隙中，闪过一个画面。
如同潜意识知觉涌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校车外的景象
大脑似乎在拒绝回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
“你去校外模拟考时不是做了校车吗?校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前方有一辆卡车撞到更前面的车子。”
“我不知道。”
….轮胎打滑的声音。
“好几辆车撞在一起，发生了连环车祸。”
“我不知道这种事。”
…尖叫。车身用力摇晃。
“我能理解你不敢面对事实的心情，但我相信这些事都留在你的记忆中。”
“我不是叫你别再说了吗!”
…..橡胶烧焦的味道，巨大的冲击发出好像爆炸的声音。
“顾楠，你努力回想一下。你就是在那时候死亡。”
“别说了!”
眼前的世界被刺眼的光笼罩，随即变成影像苏醒。
校车加快速度。柳如烟回头看我。校车摇晃。高速公路的围栏逼近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快转的电影，但真真切切，就是我曾
经经历的现实。我甚至记得从身体深处进发的尖叫声。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虽然是夏天，但我的身体却冷彷佛在北极一样，颤抖的嘴唇吐出白色的气，融化在空气中。
女人重重地坐在我旁边，盘腿看着我。
“你承认吧，如果你不承认，我们就无法继续进行下一步。如果无法完成为你引路的工作，我就无法回去。”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吗?”
我的牙齿打颤个不停，用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女人。
“顾楠，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你妈妈看不到你。”
“但是、但是....刚才我用书砸你..的时候，书砸到你身上了。”
女人的神情有那么一刻孤独沾满了全身，随即一笑，用训斥的语气说:
“你可以碰到东西，但你砸的书飞过来，只发生在我们这个世界，在活人的世界，书根本没有动。否则就变成可以穿越任何东西，不是连地面也可以穿越了吗?!”
“我无法相信……”
这时，老妈起身，朝我的方向走来。
“快撞到了。”
当我这么叫的时候，妈妈已经穿越我的身体，走向厨房。
我茫然地目送妈妈的背影。
“你现在知道了，活人可以穿过灵魂。因为你并不在那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妈妈看不到你，你已经死了。”
这番带有冲击性的话刺进我的心里。
我摇摇晃晃起身，倒在妈妈刚才坐的沙发上。
我看着自己仍然颤抖不已的双手，看起来和昨天没有两样，但是
“我…死了…”
女人不以为然地在我旁边坐下，默默点头。
“所有人一开始都这样，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很冷。”
“你死了，体温当然会很低，而且当精神状态恶化，体温就会变得更低。只要你心情平静下来，很快就会恢复原状。”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
“我、死了吗?”
“对，很遗憾。”
“你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一丝遗憾。”
我向她抗议。
“是吗?那真抱歉啊。”
她说道，但我感受不到她半点歉意。
“你是魔鬼吗?”
“什么?”
“你是不是要让我承认自己已经死了，然后把我带去地狱?”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魔鬼吗?如果是这样，我劝你赶快去换双眼睛。”
虽然她皱着眉头，相当无奈，但她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看起来真的很像魔鬼.……”
“那你是天使吗?”
“天使和魔鬼都只是想像的产物，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是你的引路人。”
“你要引导我去哪里?”
“那个世界。”
女人理所当然地回答
虽然这些对话有点莫名其妙，但我发现在和女人说话时，自己慢
慢平静下来。
“我真的死了吗?”
“你有完没完啊?”
她冷冷地回答。
“所以我现在是幽灵吗?”
“嗯，用人类的说法，的确是这样。因为普通人看不到你。”恐怖片经常把幽灵描写得很可怕，没想到竟然和活人差不多。
但是，既然周围人看不到我，我觉得自己不像幽灵，更像是透明人。
高速公路上的那起车祸发生在刹那之间。也许是人的生命变化莫测，无法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那其他人都还好吗?
“还有谁在那起车祸中丧生?”
女人眯眼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沉默片刻。
“…没有，只有你一个人死了。”
“哦，这样啊.……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没有不甘心吗?只有你一个人死了啊。”
我歪头想想，但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有其她人死了，不是会有更多人伤心难过吗?我怎么会不甘心?”
女人听了我说的话，似乎终于了解，缓缓点头。
“你是个怪胎。”
我看向通往小院子的窗户，发现刚才的烟雾已经不见了。
“我对自己死了这件事完全没有感觉，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这么真实。”
我可以听到窗户外的车声鸣笛，可以看到天空中飞来飞去的鸟儿。
老妈正在厨房洗碗，和往常一样，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只有一点发生了改变，就是我已经不存在，老妈再也看不到我了。
“妈妈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疲惫…”
“儿子死了，当妈妈的肯定会难过。”
眼泪不争气，视野模糊起来。
“妈妈，对不起。”
泪水扑簌簌地流下。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居然让老妈经历白发人送黑人的故事。泪水让我无法看到妈妈的身影，即使我咬着嘴唇，仍然发出呜咽。
我以为女人又要说什么挖苦我的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
转到一旁。
我哭了一会儿，心情终于平静后，我对她说：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
她冷冷地说，但现在的我听了反而感觉很温暖。
“没想到幽灵也会流泪。”
“但肚子不会饿。”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所有的事都是第一次，只能一件一件慢慢了解。
“你现在就要带我去那个世界吗?”
女人起身，从窗前看着户外。
“不，现在还没有，你接下来要为这件事做准备。”
“我并不想去那个世界，我想留在这里，这样就能够看到大家。”
女人听了我的话，无奈地转过头说:
“我来引导你走向正确的路，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你继续留在这里，的确可以和大家在一起，但只有最初会高兴。”
“会吗?”
“你想一下就知道了，别人都看不到你，没有人会一直为你伤心。久而久之，就会慢慢消化这件事，享受自己的人生，到时候你绝对会嫉妒和憎恨她们。”
我想像一下，的确会有这种可能。
“而且，”女人抱着手臂，“继续留在这里的家伙会受到对活着的人的感情支配，最后变成怨魂，被困在这里，也就是人类世界所说的‘路煞’会对你所爱的人造成不幸。到那时就再也无法去往那个世界。”
我明白自己已经死了，看到我给妈妈带来的那种悲伤，充斥着整个房间。
我不想再让因我离去而感到悲伤的人再受到不幸。
女人似乎察觉我内心的想法。
“事情就是这样。你已经整整睡了一个月，所剩的世界已经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她迈步走向玄关。
“一个月?”
“我刚才就已经说了，睡懒觉也睡得太过头了。”
“我们要去哪里?”
“先出去再说，首先要离开这个家。”
她扬扬下巴，示意‘跟我来’
我起身，又看了妈妈一眼。她已经把碗洗好了，正在收拾厨房。
“妈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我出去一下。”
我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