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死定了，这四瓣嘴就跟绞肉机似的，一开一合能把我的头吃干抹净，剔出骨头来。
四瓣嘴猛然张开后，颓然地四下张着，没有再合起来。刚才我还没来得及看，现在我才算看清了嘴里的样子，不过也已经不是原貌了，粉红的腔肉已经被我捅得乱七八糟了,一团血刺呼啦的。
但是他还活着，还有喘气，胸口一起一伏的，速度很慢，发出低哑的嘶吼声，很痛苦的样子。
瞿敏喘着气跪在我旁边，他的情况也不妙，失血很严重，而且跑动起来加速了失血速度。我让他快点包扎一下，瞿敏用力拧了一下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眼镜掉了他看不清，我看他的意识很恍惚：“他牙齿就像三棱刀，一口就是几十个血洞，堵不住。不过没事，没咬到要害，你听，他好像在说话。”
那怪物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把刀子交给瞿敏，然后翻出他表袋里的证件，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叫顾云，这小子我认识，去年刚进的警队。证上是有照片的，平头，长得还挺帅的，笑得有点儿傻，我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眼前这个脸裂成四瓣的怪物联系起来。
顾云的喉咙里还能发出点儿声音，我想贴近一点听，可是瞿敏说什么也不让：“太危险了！”
“他都这样了，我听句遗言又不行么？！”我挥开瞿敏的手，瞿敏也很累没什么力气了，但他还是抓着我，脸上涨得通红，太阳穴上的筋都爆起来了：“你先听他的遗言，我再听你的吗？！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让你回头！我早就看清他的脸，我知道你一回头看见了，就不可能再下得去手杀他！可是他已经死了，我们还得活啊！”
“我可去你的吧。”我胸口堵了块石头似的，想起和顾云说过的不多的几句话，没想到一个大活人现在变成了这样。
顾云用了点儿力气，我能稍听清他的话了，不过喉咙里发声，很模糊，他问我：“小秦哥，我变成啥样子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瞿敏冷静一点儿，悲然道：“你不会想知道的，还是别想了，周队马上就会带人来救我们。”
“我这样子还活得下去么？我的脸……我已经不是人了吧，我应该已经死了，可我现在却还没死，我早就不是人了。”
我道：“你快别说话了，节省点体力，现代医学很牛逼的，就你这脸虽然被我捅烂了，可我一定给你负责，你想整成什么样就整成什么样，吴彦祖还是古天乐任你选，哥给你出钱，让你们队长报销。”
顾云苦笑：“哥，你别安慰我了。我，我不怕死……”
“死什么死，没事儿的，你把嘴闭上，在多说一个字我他妈的废了你。”我小声道。
“哥，你别这样，我当警察那天做过心理准备了……”
“我艹你妈的，我让你闭嘴你听见没有！你不会死的！你丫要是敢死，我追到地底下去也要揍你一顿！”我骗不下去自己了，怒骂出来的同时，眼泪也忍不住崩了出来。
我胡乱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平复了语气道：“你不会有事的，你妈还在家等着你呢。”
“我妈看见我这个样子，肯定会崩溃的，小秦哥，你帮我个忙，我死了以后，别让我妈看见我的脸。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哎，我真不孝……”他的四瓣嘴微微煽动了一下，“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刚才不想咬瞿顾问的，但我控制不住身体。现在我受伤了，可我竟然还没死，一会儿等着肉体恢复一点儿了，还是会追着你们咬的。小秦哥，你能救下多少人？万一我咬死了什么人怎么办？”
不等我回答，他摇了摇头：“如果我真是个怪物了，我倒不怕了。可我不是，我咬完人以后，还会变成我，我怎么面对自己，我不想杀人。”
我捏着拳头，死咬着嘴唇忍着模糊了眼眶的眼泪，顾云摸索着忽然抓住我的手，他说：“小秦哥，万一警队没控制住我，我跑出去了咬了别人怎么办。”
我小声“老虎还会咬人，老虎都要枪毙了吗？！你他妈的什么逻辑。”
“可我不是老虎，我是人，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就算我不是人了，我也曾经是个警察。来吧，来吧，让我有点尊严。”他又指了指自己胸口，暗示我冲那儿给他一刀下去，我根本下不去手！
顾云哼起了歌：“金色盾牌，热血铸就，男儿壮志不言愁……”
我满脸的眼泪鼻涕，捏着匕首小声骂他：“唱唱唱，都什么时候了还唱……”
瞿敏把匕首递给我：“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我摇了摇头，瞿敏见我根本下不去手的样子，便打算自己动手，我说还是我来吧。
我跪在顾云的身边，单手按在他的心脏上，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顾云深吸一口气催我开始把。我一用力，把刀子直差劲他的心脏里，刀子很快，肋骨都没能挡住，然后他脸上的四瓣大嘴就彻底散了开来，像一朵死掉的花。
我呆坐在顾云的尸体旁边很久，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点儿也思考不了。一直到瞿敏啧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瞿敏用手机照地上的血给我看：“你看，血变成红色了。”
顾云的尸体底下淌出一滩血迹，是鲜红色的，虽然腥但是不臭，摊开来一滩后还有点反光，我看见我在上面有个剪影。军刀杀了顾云以后，他也从怪物变回了一个人。
“我杀了个人。”我捂住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瞿敏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这么想！你救了整个大队，我们好像已经闯出来了，但是不知道周诚和邢龙怎么样。”
刚才我和顾云这么一滚，无意之中从鬼打墙里竟然滚了出来。借着手机电筒光，我看清现在我们身处的正是地下一层，法医室里亮着很弱的光，和周诚说的差不多，法医办公室里的电源是独立的。
“他们两肯定还被困在里面。”楼梯上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头，我也听不见周诚和邢龙的声音，他们俩不知道遇到的是什么东西，虽说周诚有枪，邢龙能打，可这两人没有东西照明！我说我要去救他们俩，瞿敏不让我去。
“我一天内不能接受两个兄弟出事！要不然我他妈的会崩了自己！”
瞿敏拽住我的衣领，吃痛得皱起眉头低吼：“你想想，是什么东西让顾云变成这幅样子的？！如果我们找不出来，情况会更糟糕！秦征，顾云是为了整个大队死的，你别让他白死。”
他见我颓得不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做，变异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我们不一定比周诚他们安全。”
他拿着手机在前面照明，往法医实验室走去。比起楼梯里，这儿已经正常了很多，有光，应急灯也是亮的，一切都很正常。但不知是不是我的心态快崩了，我总觉得这儿非常危险。
法医实验室旁边就是枪械室，枪械室是整个大队里安保等级最高的地方，有内外两道门，外面那道是自动门，一旦断电或者警报响起，自动门就会自动落锁，人工无法强行开启。这种设计是怕有匪徒冲击刑警大队，万一抢了枪械室的枪，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尽管枪械室比法医实验室远一点儿，我们还是先绕过去查看了那边的情况，路过法医实验室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实验室里面看着很正常，停尸床上躺着一具赤裸的尸体，但徐医生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是躲进药品间了，药品间的安保等级仅次于枪械室，五公分厚的大铁门就算真有丧尸围城也能挡得住。
我觉得说不出的不正常，要说原因我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假的一样。好像我刚才在楼梯里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电影，现在我看完电影回到现实世界了。
如果不是地下室里没有徐医生放的重金属摇滚配乐——这是徐医生的爱好，法医实验室少有群众到访，周诚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直眼，队里的人都笑徐医生这是坟头蹦迪——我就要以为这和平时的日子没区别了。
瞿敏敲了敲枪械室外面的铁栅栏门，问：“里面还有人么？”
人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活人，我警惕地盯着四周，防范附近有什么东西跳出来。
忽然从角落里探出个人脑袋来，是枪械室的欧阳，欧阳一头的汗，显然吓坏了，看了看瞿敏，上下打量了十几遍，确认瞿敏是活生生的人以后又看了看我，还是一样，像x光一样把我扫描了一遍。
“小秦，你们两个快点离开这里，通知周队封锁地下室！”欧阳道。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非常痛苦，解开外面的衣服给我看，警服里面穿着的竟然是张宏斌的那件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