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醒来时,莫问就坐在他身边。于是顺嘴问道:“老丈,我醉了多久?”
可话出口才清醒过来,这里永远的灰白两色,哪有时间记忆?
莫问摇摇头:“回小爷,老朽不知。”
乔峰看聂天行与戚无忧,坐在几十丈开外,两人均在闭眼打坐,于是坐了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在心里暗暗喝了声彩:百花酒,果真是好酒。
一般来说,醉酒后总有症状。即便是习武之人,亦不例外。
轻的口干舌燥,重则头痛欲裂,浑身酸软。
而这百花酒,醉过之后醒来,既没有口干舌燥,更没有头痛欲裂,反而是通体舒泰。
乔峰活动了一下手脚,坐正身子,正色对莫问说道:
“老丈你可千万别再这么叫,这让乔峰如何担待的起?老丈还是叫我名字好了。”
莫问点点头,遂改口称呼乔峰为小哥。他略有些诧异的问乔峰:
“原来小哥姓乔么?我还以为小哥姓萧。”
乔峰心下一惊,不知莫问何以知道他原本姓萧。忙问道:
“乔某原姓萧,后来改姓乔。不知老丈却何以得知?”
乔峰仔细端详着老者,确信此前从来没见过。
莫问慢慢说道:“那日我去定教,在周之舟的后花园内,刚刚将他擒住,门外进来一彪形大汉。其身材样貌,几乎与你如出一辙。”
“他见我擒住周之舟,便要上前与我动手,却被周之舟喝住了。而后周之舟对那人说:萧远山,往后我不在教内,你还是去找你的师傅吧。”
“什么?”任凭乔峰如何心性沉稳,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啻于石破天惊。
他騰的一下站起来,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无论是莫问说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是戚无忧与聂天行,所表现出来的手段。乔峰都确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那个世界。
可自己与阿紫也是机缘巧合,无意中坠入那个奇怪的通道中,才来到这个异域。
可爹爹又如何来的异界,难道也是从那个通道?似乎这不大可能。
那条通道在斜坡上,即使走近也不易发现。再有他和谁一起来的,又怎么认识的周之舟?
爹爹竟然还有个师傅,他在少林寺已经拜扫地僧为师,不是皈依我佛了吗?
诸多疑问充塞乔峰心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要说是莫问诓骗自己,显然是不可能。说的出萧远山这个名字,还说身材样貌与自己无异,那就是真有此事。
乔峰拱手问道:“敢问老丈,萧、萧远山他、他可还好?”
莫问见了乔峰的表情,已然清楚,那萧远山与他必定大有关联。回答说:“回小哥,精气神都很好。”
乔峰听说老爹精气神都很好,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老丈可知道那萧、萧远山他师傅是谁?”
莫问摇摇头:“我常年居住深山,对外界知之甚少。”
言下之意,显然是不知道。
乔峰接着问道:“那定教又是什么样的势力?”
莫问奇怪的看了眼乔峰,觉得乔峰问出这样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连定教都不知道。
不过嘴上却回答说:“定教是南山众势力之首,而南山又是七大名山之首。不要说那些依附它的势力,光是下属分支教派,教众何止千万。”
乔峰心中又是一惊,如此庞大有名的势力,自己居然不知,难怪莫问那一眼满是疑惑。
千万教众,还不算附属势力,这比起一个国家来说,单就人数而言,也是差不离了吧。
乔峰心想,这老者每说一句话,还真是让人吃惊不已。
乔峰还想再问,莫问抢先说道:“小哥,我实在所知不多。再说这牢笼之中,多数是出不去的了,问来何用?”
莫问说的很直接,大家终要死在这里,知道那么多,不过是徒增烦恼,又有什么用!
原来莫问在乔峰沉睡的这几天,同样跑遍了天牢的每一个角落。
他比乔峰更过分,连每一颗树都不放过。甚至连每一片树叶,都几乎翻过来看看,可哪里有出口的痕迹!
“老丈说的是。”乔峰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想到,人非草木,岂会无情?
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老爹也在这里,叫自己如何不想了解个清楚?
只是他相信莫问,知道的确实不多,便没有再问。不过心里又多出一重心事,除了挂念阿紫外,又担心起老爹来。
乔峰抬头四下张望,想要再找找看,能否找到出口。
却见戚无忧朝他走来,并且面上不再是往日那种嘻哈神色,而是神情紧绷,目光有些散乱。
乔峰等戚无忧走到面前,正要招呼,却见戚无忧二话不说,抬拳便打。
乔峰见戚无忧神色不对,没有还手,只是避过。
戚无忧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紧追着乔峰,拳打脚踢。不过毫无章法可言,乱打一通,直如市井流氓无异。
莫问站起来对乔峰说:“小哥跟我来,戚无忧已经精神失常,我们还是暂时避过吧。”
乔峰闻言紧跟着莫问,向前一阵急奔,回头看不见戚无忧这才停下。
乔峰问道:“老丈,戚前辈怎么了?”
莫问说:“他是一会好,一会疯的。”
乔峰不解的问:“为什么会这样?”
莫问回答道:“可能是他寿元许多,抵抗力下降。心智慢慢变得焦虑所致吧。”
乔峰想起戚无忧为,救自己耗去两百年光阴。后来为了争强好胜,又与莫问一场剧斗,加速了生命流失,以至于才精神失常。
不禁有些歉疚的说道:“都是因为我,戚老前辈才成这样,乔某于心有愧。”
“这也怪不得你。”莫问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天牢很是古怪?好些时候,我明明神完气足,精力充沛,可就是有力使不出来,或者说不想使。”
莫问一席话,可谓是惊醒梦中人,乔峰何止一次有过这感觉。
他明明觉得真气充盈,体力充沛,精神饱满,可就是不想动,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时听莫问也这样说,脱口而出:“好像是心气没了一样。”
“心气?”莫问喃喃重复一遍,然后像是自言自语道:“什么又是心气呢?”
这个问题乔峰回答不上来,只是隐隐有些感觉,但却抓不住。
从这以后,戚无忧像是失心疯般,且情形越来越严重。
好的时候就坐在那里闭目打坐,发疯时就找乔峰打斗。
乔峰当然避过不理,戚无忧便朝着树木不停的劈击。那树木虽然不是很高大,却任凭戚无忧狂风暴雨般敲击,依旧纹丝不动。
又过了一些时候,戚无忧是完全疯了,人也一下子苍老许多,看上去已经命不久矣。
此时最可怕的事,聂天行忽然哈哈大笑三声,然后站起来拔腿狂奔。
一直持续了一柱香时间,聂天行才仿佛才醒悟过来,又坐回原地,一言不发的调息起来,似乎不记得刚才所为,又像是什么都不记得。
戚无忧疯的很彻底,时而对着树木拳打脚踢,时而对着树木发呆,要么就是绕着一颗树打圈。
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笑面人屠’,自从疯了以后,竟再没见他笑过。
而聂天行发疯奔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乔峰与莫问眼睁睁看着二人发疯,却毫无办法。
并且这种发疯的情绪,似乎是一种连锁反应,戚无忧传导给了聂天行,而聂天行却在感染着乔峰。
聂天行又一次发疯狂奔,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
乔峰心里一阵恍惚,有种要跟他一起奔跑的冲动。幸好他性格坚毅,这才忍住没动。
不过乔峰明白,自己怕是也支持不了多久,心里不禁念叨着:爹爹你在哪里?阿紫你如今过的怎么样,还活着么?
乔峰看着爬到树上的聂天行,眼睛渐渐变的迷离。
莫问就在乔峰身边,他见乔峰情形不对,猛的合身向乔峰撞来。
乔峰闪身避开,莫问紧随其后,掌击乔峰前胸。
可他未等招式用老,忽的转身背对乔峰左脚反撩,直奔乔峰下阴。
乔峰抬脚刚要招架,可莫问招式只使了一半,又已一个转身到了侧面,膝盖顶向乔峰大腿。
第一招乔峰是在要疯未疯之间本能的应对,第二招乔峰已经能自主反应。
如此三招一过,乔峰完全清醒过来。莫问就是用这种方式,来阻止乔峰将要发疯,他用的正是打神拳。
而打神拳确实神妙无方,秘诀也就八个字: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可要做到这点,必须要达到忘形忘意,甚至是忘物忘我的境界。
只是做到这点殊为不易,比如说别人一拳打来,可能要断你八根肋骨。常人谁能无动于衷?
要么格挡,要么闪避,总之着力点,就是不让对方伤到自己。
可无论是阻挡或闪避,亦或是以攻为守,以进为退,都难免会陷入到对手的节奏里。
但打神拳不一样,讲究的就是不按对手的方式来打斗,你若想要断我八根肋骨,那我就卸你一条臂膀;
你若想要想刺我一剑,那我就砍你两刀。
所以打神拳有时候拼的就是狠,可有时候又讲究的是灵动,而更多时候打的就是出其不意。
总之关键就一点,不按对方套路来,不让敌手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不给对手有考虑应对的时间。
因此往往打神拳一出,对手的武功修为,就可能自动会被削弱两分。
只是要把打神拳练到极致,却非常人所能。这与天赋无关,而是性格使然。
也只有莫问这种心思单纯,生性淡然,不为外物所动,不为生死所累的人,才能练到极致。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青出于蓝,反而比聂天行练的更好的原因。
人都有求知欲,尤其是好奇心,武学高手也不例外。
碰到一套新奇的武功,总是想一窥究竟,乔峰亦是如此。
他见莫问的打神拳,总是能做到出其不意。以他对敌经验之丰富,也要应接不暇,总是被莫问钳制住。
便专注于和莫问的打斗里,让他暂时忘记了一切,才不至于疯掉。
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开始三五招,就能让乔峰瞬间清醒。慢慢的需要十数招,接着是要半个时辰。
直至最后只要停手,乔峰要么眼光呆滞,要么怒目圆睁。随时有收势不住,疯掉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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