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年本以为耿云会回避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对方还是将线索一五一十地道出。
“若是三长老还活在这世上，耿某定会将吴老魔的秘密带进坟墓。不过眼下情势逆转，将我知道的部分信息告诉你也无妨。”
吴清源，曾经黑市三大家族吴家的长老之一。
四十年前，其被赵家几位长老联手抽离神魂、打断道基，修为跌落至练气初期，却是吴氏灭门之后唯一一个幸存的吴家长老。
耿云讲述这段过往之事时，面色严肃，似乎是在吟诵某种教条或律法一般。
“既然道友与吴清源没有关系，这天罡御风阵与吴氏秘影令又是从何而来？”
“段某于云梦州一处荒山洞府内取得。从里面得到了仙城与黑市的线索，方才不远千里赶来，谁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倒不是段年不想说实话，主要是事实的真相比自己编造的故事还要离谱。
一个练气前期，不知天高地厚地孤身独闯黑玄域。还穿越泥海，寻得沉没的吴氏灵船，最后逃进下城港，在三名练气后期修士眼皮子底下靠自己的手段从完全封锁的下城港逃离。
这样一个故事，与找到了吴氏遗产后，跟随吴氏留下的线索为寻机缘闯入下城港，并凭借遗物中留的后手逃离这样说辞相比，动机不充分、逻辑难自圆其说。
别说耿云，段年自己都不信。
第一种真相版本的故事，只有在段年手握效果逆天的逆行造化诀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成立。
“这么说……”
对方陷入了沉思。
段年没有点名具体是谁留下的遗产，是为了防止之后真的从哪蹦出来一个“吴清源”与自己对峙。
点到为止，剩下的交给对面猜就是了。
现在又到了段年的提问环节，但他发现自己现在能问的问题可能也没啥了。
对方如何从下城港脱险，来到苍岭山的？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段年不是赵氏兄弟，与耿云可以说是无冤无仇，所以自然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
对方对自己拿走三长老的遗物怎么看，其它遗物是否要拿回？这是段年真正关心的问题，不过他还没有蠢到将这种问题问出口。
耿云知道三长老的遗物在自己手里，但只要走了两枚令牌。
这说明对方对三长老的遗物不感兴趣；或者说对方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可以对自己拿走遗物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对方不提此事，段年也不会没事找事。
最后，对方在赵家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那日会出现在下城港，又为何会出面维护赵氏三长老？这些信息有助于段年了解对方过去、现在和未来做事的动机，不过明显都是对方的私密之事。
若是触到了对方的逆鳞，自己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哪怕二人现在正心平气和地聊天，段年也时刻没忘自己就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
之所以段年能活到现在，一是因为耿云此人虽然面相看起来凶神恶煞，但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甚至段年能从目前掌握的线索中嗅到对方重情守义的品格；二是因为对方此时由于某种原因被困于苍岭山结界之内，只要能确保段年不会走漏风声，就没有下死手的必要。
一番思量之后，段年没有提问，而是抛出一个提议：“既然耿道友暂时要留在苍岭山内，不妨先在寒舍稍住。不过段某目前是天宇商会的学徒，若是长时间滞留在苍岭山内，定会让商会的人起疑心。不过段年可以以心魔起誓，绝不将耿道友的半点信息泄露。”
段年说到最后，鬓角已经渗出了汗珠，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见对方没有回话，段年又紧接着补充道：“若是耿道友有什么需要采买的灵物，段某也可一并帮道友带到。”
“承诺就是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耿云最烦的就是什么心魔誓言之类的狗屁，我不是蛮不讲理之辈，你要走便去吧。”
这耿云对心魔誓言的这般评价，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不过现在不是瞎想的时候，段年见对方应允，便赶忙再三应许，接过对方抛来的仙令，逃也似地离开流年府。
耿云也不是完全没有留后手，在段年离开前，一缕阵光从天罡御风阵中抽出，打入段年体内。
对方没有点明，但段年可以猜到这是类似于两个天罡阵相互感应的定位法术。
虽说一旦离开苍岭山结界，便是天高任鸟飞，耿云也奈何不了自己，但谁又敢赌呢？
双方都信守许下的承诺，便是此时的共识。
……
段年赶回仙城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清晨时分，正是仙城最平静的时候。
天空之中浊气升腾，清气浮沉。
此刻正是晨练的时候。
修士练功打坐、宁心吐息，将一天体内积攒的污浊排出。以上城的修士密度，每日清晨之时，便会有浊云悬浮，甚是煞风景。
不过这已经算好的。若是在下城，浊气无法快速散逸，段年之前没有急事都不愿清早出门。
沿街的店铺大多还在歇业修整，仍在营业的，基本都是天宇商会直营的商铺。
“梦莲阁”，是上城最大的几家综合性商铺之一。
大厅之内门可罗雀，看店的管事倚在柜台前打着瞌睡。段年步入店内，将柜旁的铜铃摇响。
柜台后的管事微眯着眼睛，用慵懒的嗓音解释：“没仙令的，价目表在这边，一口价；有仙令的，请至旁店，出示仙令，会有执事接待。”
“我找慕长老。”
对方突然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段年，“你他妈谁……”
段年轻挥手中的令牌，打断对方的言语。那三枚令牌分别是仙城仙令、丹缘会第三轮令牌、商会雇员令牌。
“慕长老与我在丹缘会上有所约定，你只管汇报便是了。”
“呵，我帮你禀报一声，到时候慕长老不见可不要怨我。”
段年口中的慕长老，与自己自然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约定”的。
不过段年清楚的记得丹缘会当日这位名为慕起隆的长老对灵泉水的评价，将手头的灵泉水交易给对方，对方大概率会答应。
自己手握灵泉水，对于参与丹缘会的长老与参赛者而言不是秘密，将其脱手不仅是较为稳妥的选择，或许还能拉近对方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