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丰冲进雨里的时候，王经理正在启动他那辆haval，引擎轰鸣声响起。
付清丰没有带伞，冲到主驾车门前时，额前都是湿到滴水的头发。
王经理惊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摇下车窗，雨水溅进车厢：“舞会提前结束了？”
“没有。”付清丰摇头，盯着王经理的眼睛看，“王经理感受到地震了吗？”
王经理打开车门下车，从座位下取出雨伞撑开。
“你这一身都是订制的西装，淋湿了可不好交代。”王经理说，带着付清丰走到酒店大门前。
他收起雨伞抖了抖雨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淡粉色的手帕递给付清丰：“擦擦，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淋雨什么的都无所谓，但现在年纪大了，下雨总觉得腿隐隐作痛，我们混血种也不会风湿，但就是不太舒服。”
付清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默默地把手帕递回去：“地下可能有意外。”
王经理微笑：“你说瓦尔哈拉？那是第十三部防御最强大的地方，不可能有意外。”
“瓦尔哈拉的门只有经理能开。”付清丰看着王经理说。
“你怀疑我？”王经理挠挠眉角，中年男人一脸窘迫。
付清丰久久地盯着王经理的眼睛，但始终没有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什么回答。他就像一个普通到极致的中年男人，系着万年不变的黑色皮带，格子衬衫下已经发福的肚子微微顶起，习惯性地穿方便跑步的透气运动鞋。
你能在大街上捞出一大把这样的男人。他们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失去脸上的表情，散发着浓重的中年失意气息。
最后付清丰微微低头：“我想知道为什么荣家没有出席。”
“我现在就要去处理这件事。”王经理微微正色，“上海南港出事了。还记得你们那天见到的渊鬼吗，上海南港已经沦陷了，渊鬼正在威胁这座城市。”
“不派调查小组去处理吗？”付清问。
“荣家已经派军队去处理了，这些事情有家族处理就好了，今晚的重点是舞会，可不能给这些宾客失了礼数。”王经理说。
“王经理为什么开haval，钱都拿去炒股了了吗？最近股票市场可不景气。”付清丰忽然玩笑似地问。
“我不讲究那些，年轻没钱的时候就开最便宜的H6，现在有点小钱了，也懒得换了，这辈子是开不习惯那些豪车啦。”王经理笑着说。
“但王经理的导航为什么不是上海南港。”
付清丰突然再次看向王经理，他的瞳孔里映出发愣的王经理：“导航是去大悦城啊，大悦城sky ring摩天轮这么大的雨还开门吗，不少路都因为大雨都封了吧，王经理也需要导航了。”
两人都沉默着，但空气似乎有淡淡的火药味，王经理默不作声，紧抿着干涩的嘴唇。
“不小心点错了……”最后王经理淡淡地说。
“大悦城那边有一块拆迁区，算是上海不多的无人区，王经理是要去那里吗？”
“今晚的雨太大了，从那里可以绕道，上海南港那边情况很急，路上堵车太耽误时间。”
王经理抬腕看了下时间，撑开伞准备走进雨里。
清短的刀光划破雨夜的黑暗。
大雨下王经理瞬间绷直了，滑出的美工刀就横在他的脖子上，雨水从刀锋汇入流下，付清丰冷冷地站在雨里，盯着王经理没有神色的眼神。
“你在撒谎。”
付清丰冷冷地说：“你两次路过舞池就是已经去过了瓦尔哈拉吧？你想去的地方也不是上海南港，不过那里应该确实发生了意外，但对于你是意外吗？王经理方便解释一下吗？”
王经理看着眼前这个湿透了的付清丰，淡淡地说：“我的女儿在等我，今天的雨很大，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你的女儿住在拆迁区？”付清丰持刀越逼越紧，他往前踏一步，平视着王经理。
王经理微微抬头，闭上眼睛一会后又睁开：“第二支舞已经开始了，你猜是什么曲子？”
付清丰沉默，手上再次用力，刀锋隐隐已经割开王经理的皮肤。
这个老实的中年男人忽然神色变了，一瞬间他的面部肌肉似乎都荣光焕发了，他睁开眼那一刻，浑浊不清的瞳孔如被雨水洗涤了一般抖动着清光，他轻轻按住付清丰的刀锋，瞳孔转到付清丰脸上，微微笑着：“EI tango de roxanne，红磨坊里最有名的探戈舞曲。”
“回答我的问题，荣家，瓦尔哈拉，今晚的舞会，你在谋划什么？”
“我谋划什么？”王经理呵呵地笑出声，他手指用力在刀锋上一抹，深红色的血液飞溅出来，他的双瞳骤然点亮，狂风掀起他的风衣，他一瞬间就完成了篆令的书写。
该下手的时候付清丰却犹豫了，他看着王经理从刀下弹开，细小的风流撑开雨水，王经理的伞无声地悬空旋转。
“你果然不会杀我。”王经理微笑，“但是现在不是我们争斗的好时间，我真的有急事啊。”
“急着逃跑？”付清丰指尖轻轻摸过美工刀的刀锋。
“你猜错了，我只一个女孩的父亲而已，哪有那么多歪心思。”王经理收起雨伞，一圈一圈地环绕合上伞叶。
黑色的影子疾速划出半圆的弧线，逼到付清丰的脸上，被束起来的伞在高速地挥动下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付清丰闪开，但接连而至不是连续的攻击，王经理飞快地从他的身边掠过，快到付清丰几乎只能捕捉到断断续续的残影。
枪声撕破黑夜，子弹越过付清丰射向王经理飞驰的曲线，付清丰愕然回头，贝戈握着手枪一步一枪，逼退王经理前进的路线。
“还愣着干嘛？”贝戈一只手脱掉不方便的西装外套，一手开枪。
付清丰瞬间暴起，暴雨打在脸上就像石子一样疼，滴滴的血液从掌心溶入雨里，他疾速拉近与王经理的距离，黑色的剑一柄一柄地浮现。
所谓的普通都是虚假的，王经理睁眼的那一刻，他的皮肤就已经开始重新饱满起来，身体内神之血一遍遍地流遍全身，原来干黄的皮肤甚至带着淡淡的水红色，他的身体就像重新运作的机械，哪怕已经服役多年，依旧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剧烈空气抖动，一个无形的漩涡在王经理身前抽动着巨量的空气，就像一个功率全开的泵在王经理面前启动了，空气凝聚成一点又一点的扭曲着光线的小球。
在付清丰冲击的轨迹上，一点又一点的爆炸轰然响起，全是王经理手中如子弹一般射出去的空气小球，空气在被急剧压缩后，又在王经理精巧的操控下在计算好的地方轰然引爆，被击中的地面上就像被重锤敲出一个大坑，深深地凹陷下去。
弗雷之剑比付清丰先到，黑色的剑狂潮一样从四面八方撞向王经理，就像黑色的牢笼禁锢住王经理的行动空间。
铜色子弹穿过雨幕，插入黑色剑笼，凌厉的轨迹直指王经理的眉心。贝戈的子弹。
付清丰握住美工刀，这是他身上最趁手的武器，他紧紧盯着被困住的王经理，他不打算把王经理粉身碎骨，在距离王经理只有十厘米的时候他会停下。
但下一秒的情景却让付清丰瞳孔微缩，王经理脸上带着笑，他眨眼间就如同被橡皮擦擦掉一般消失在原地，路灯下甚至连影子都消失不见。
“在你后面！”贝戈大吼。
王经理甚至连贝戈的泉眼都骗过去了，在他躲避子弹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容地操纵空气扭曲了光线，在贝戈和付清丰眼里的只不过类似海市蜃楼的残像，真正的王经理已经悄然来到了付清丰的背后。
暴雨倾盆而下，巨大的声音掩盖住了王经理的心跳，贝戈甚至也以为那个残影就是王经理的本人。
王经理的影子再度浮现在狂奔的付清丰背后，他冷冷地看着付清丰惊诧地回头，举起雨伞砸向付清丰的后颈。
剧烈的疼痛直达神经，付清丰感觉到就像大象踩过了自己的后脖颈，骨头咔嚓的脆响在头颅里清晰可闻。
他趔趄几步，转身愤怒地盯着王经理。
王经理也放水了，雨伞的一击足以将他洞穿，但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只是让付清丰感到疼痛。
“我只是想早点见到我女儿，其他的和我无关。”王经理站定。
贝戈和付清丰都沉默了，三对黄金般的瞳孔在黑夜里如同明灯一般醒目，暴雨如针，天地幽黑。
王经理忽然怔了一下，他眺望远处，眼神突然黯淡：“还是晚了，现在我们都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付清丰问。
“自己看。”
付清丰和贝戈都朝着王经理的目光看去。
那是同样黑色的狂潮，凄惨的尖叫此起彼伏，即使暴雨冲刷也能闻到滔天的恶臭。
满天都是指甲极速敲打地面的咚咚声，那声势彷佛是百万铁甲骑兵怒吼着冲锋，身下黑色的铁甲战马铁蹄猛砸地面。连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天地间彷佛雷霆声轰然，bulgari的招牌都跟着一起震颤。
无论是路上的树木还是汽车都被黑色狂潮撕裂，一路上路灯一盏盏地接连熄灭，汽车的警报声撕裂黑夜。
“那是什么？”
付清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样的狂潮会出现在这里？暴雨引发了巨大的洪水吗？
但下一秒他明白了，那不是狂潮，而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渊鬼。
“上海南港沦陷了？荣家失败了？”
付清丰快速地提问。
“黄浦江连着海啊。”王经理已经坐上了haval，雷霆一般的巨响中听不到引擎的轰鸣声。
付清丰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这些怪物根本不可能堵住，它们数量之多就像蝗虫，人类至今有办法处理蝗虫潮吗？答案是没有，在绝对的数量前，人类是渺小的。它们从海里顺着江水一直奔向这座酒店。
酒店里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如此饥渴？以至于把酒店设置为它们的目的地？
瓦尔哈拉！
付清丰脑袋里出现这个词汇。只有瓦尔哈拉里才有足够诱人的吸引。
付清丰猛然清醒，他再次暴起，奔跑着猛然抓住已经启动的haval门把手。
haval甩动车身，王经理从后视镜里看到付清丰毅然的面孔，他扯着门把手。但王经理没有松油门，他拖着付清丰急速加速。
贝戈耳机里突然出现呲呲的电流声，响了几声后，那边传来延斯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们的目标是舞会……通知……”
延斯的背景声是尖锐到极致的嗜血嘶吼声，他话还没说完就连线就断掉了，只剩沙沙的噪声。
贝戈已经跟不上haval了，付清丰已经被扯着快脱离他的视线。
以他们看到的狂潮的速度，恐怕不到五分钟这座酒店就会被淹没。
一幢幢大楼都亮起了灯，不少人在睡梦里误以为这是暴雨下的巨雷轰然声，没有人提前收到了预警，这座城市还在沉睡中，所有的防御都被提前关掉，现在它如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