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着的木柴爆开,“噼噼啪啪”的声音将陈莫从记忆中唤回。
陈莫睁开眼睛,冲天的火光瞬间消失。
天还未亮,山中依然一片黑暗。
身边真正发出爆破声音的,是小雅塞到两具尸体中的傀儡蛊。
白色的蛊虫死亡后,像气球一样膨胀,炸裂,最后化为一滩粘稠的液体。
除了蛊虫,同样到达极限的,还有小雅的身体。
她气息开始变得微弱,身子不停颤抖着,仿佛连出声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爹说,傀儡蛊,哥哥遇到危险,才能用……”
“我知道,哥哥,早就不在了,你,不是我的,哥哥。”
小雅这句话,仿佛一把刀,狠狠扎进了陈莫的心里。
“那你……”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
“我没,帮上哥哥,你在哥哥的身体里,只能,帮你了。”
在小雅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陈莫才知道在他被困在梁府的两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那些,甚至连原身的记忆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故事。
她是在陈莫第一次进山找毒虫制蛊那日,感觉到不对劲的。
按小雅的说法,原身虽生于巫医一族,但他们的父母并未让他学习巫医相关的一切东西。
这和方才陈莫记忆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小雅本不是楚州人,而是在四岁时,被人遗弃在陈家门口的。
那时的她,身患顽疾,几乎每个给她瞧过病的大夫都说,她的生命已不过月余。
陈父陈母不忍看她病死街头,便将她接回家。
在尝试了各种祝由咒术后,小雅的病情依然日渐恶化,最终父母决定以蛊术为她续命。
小雅体内的傀儡蛊,便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传闻中,傀儡蛊使用后,可以操控任何人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
只是想要使用这蛊,需要操控者与蛊之间有足够强大的羁绊。
许多巫医在炼化傀儡蛊时,每日以自己的血肉喂食,再加之一些操控术的训练,百日后方可炼成。
只是这样炼成的傀儡蛊,极其依赖主人的指挥。
并且由于蛊虫和操控者的的素质皆不相同,其效力也并不稳定。
若想保证傀儡蛊的效力,要么,就是以身饲养,但这种方法相当于以命换命,轻易没有人会如此做。
另一种方法,便是以蛊童之身来养这些毒虫。
“所以,你是从那时起成为父母的蛊童的?”
陈莫想起刚刚恢复的记忆中,原身父亲最后的那句叹息,开口问道。
小雅微微点头。
蛊童,正如其名,是将蛊种入儿童体内,让蛊食其精血,随其一起长大。
等到蛊成长到一定程度,便会从蛊童的内脏开始啃食,直到她成为一具白骨。
最后,炼蛊之人再将蛊童的骨头烧为灰烬,炼制成丹,自己服下。
如此,便可不用任何操控之术,达到人蛊心意相通的效果。
不过近百年来,不少族人也开始觉得这样的炼蛊之法过于残忍。
后来,使用蛊童炼蛊的方法逐渐被废弃,转而用一些寿命较长的动物作为替代。
而陈父陈母在小雅身体中种下的傀儡蛊,却是施加了咒术的。
这些蛊虫以休眠的形态在小雅体内生长,这样可以避免成熟蛊虫啃食她的内脏。
随着人体和蛊同时生长,会逐渐融为一体。
在小雅的身体失去活性后,傀儡蛊可以反过来为她提供能量,保证她活下去。
只是在傀儡蛊成熟前,还需要以咒术作为辅助。
这也是为什么,在陈父陈母去世后,小雅的病情就急转而下。
陈父陈母如此费心将她救活,其实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他们对小雅提出要求是,若是将来陈家有难,她需要唤醒自己体内的傀儡蛊,保全她哥哥的性命,以及将她身体中的那颗龙蛊交给陈莫。
而唤醒傀儡蛊的方法,就是将另一种蛊毒注入体内。
陈莫穿越来的第一天,被他一口吃下的毒蝎,便是陈父陈母留给小雅的。
听到这,陈莫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后脑勺:“怪不得你看到我吃了毒蝎会那么激动……”
“咳咳……”
说了这么许多话,小雅的身体再难坚持,不住的咳嗽起来,脸颊也爬上一丝不健康的酡红。
“后来,你出门一直未回来,我想,你应该是出事了……”
休息了一会,小雅又断断续续的讲了起来。
在陈莫每日带了银子、蔬菜水果和新鲜的肉回来时,小雅也曾纠结过,是否要问问他,她哥哥到底去哪了。
她最终决定开口的那天,陈莫却没有回来。
在陈莫心急如焚,想着怎样才能从梁府脱身的时候,小雅在那间柴房里枯等了一天一夜。
不知她做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最后,她还是在第九日的下午,离开了家。
那一晚,她拖着重病的身体,走入山中,寻了几个时辰,才找到一只毒性与那只蝎蛊相仿的毒虫。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那两个红裤子已经死在了家中。
她看出了陈莫的苦恼,毅然将毒液注入体内,激活了傀儡蛊。
在小雅被陈莫一把拎进屋内的时候,刚好毒性发作,傀儡蛊激活。
这傀儡蛊在她体内多年,早就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与她的思想、心智高度一致。
是以,才能在占据她的身体后,如此顺畅的帮陈莫解决了眼前的困难。
只是为了驱动两具尸体自己走入山中,小雅将两只傀儡蛊从身体中取出,自己的身体也再难以为继。
末了,小雅吃力的问道:“我哥哥,是不在了吧?”
陈莫从小就听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现在,依然有些想哭。
他将脸别到一边。
右手中的龙蛊像一颗心脏,一下下有力的搏动着。
倚靠在他左臂的小雅,却是慢慢失去了生气。
关于这颗龙蛊,小雅并未说有什么作用,如何去用。
眼下陈莫只能将它暂时带在身上。
晨光熹微,山中的风依然没什么温度,从破庙里卷出些灰烬。
这灰不黑不白,只落在她身上。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之后,陈莫揉了揉发麻的手脚,扶着树干艰难的站起身来。
“梁齐!”
陈莫咬牙切齿的,反复念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