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涉大士……”
原涉收敛好马苞的尸骨，他孔武有力的臂膀永远未见一点迟疑。此刻，他听到王诚唤他，于是便转过身去。
“尔德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对于这个也才刚认识不久的青年，原涉可谓是一点也不熟悉。
在初次看到他身具异火时还略有惊奇，现在思虑却也打消了大半。
如今，在看到那王诚熟练的战斗技巧与习惯后，他也不再觉得，这会是一个普通人。
“裴燹太守哪里招来的能人异士吧大概是，还只是不入流，这倒也正常。”
王诚低着头，他在亲身证见那原涉脸上的雷云水火纹后，心中便一直有一个猜测。此刻，他正酝酿着如何开口：
“原大士，在下有要事相告与您，事兹重大。”王诚词恳意切。
“哦？尔德小兄弟，但说无妨。”
原涉看他模样，虽不明所以，但也对此子口中那要事，饶有兴致。
“在下听闻，就是在长安城里，现今有一群逆贼。”
王诚抬起头来，脸上不怒，也不笑。他只是空口白牙的继续说着。
“绿林的幸存，赤眉残党，乃至是早年里吕母的人，还有各地暴动的僧众。这群曾败覆在朝廷手上的人，又啸聚在一遭了。”
“就是今年八月！他们便要刺王杀驾，搏碎御辇，刺杀当今圣上。”
原涉在听完第一句话时，便已然面冷如铁，双目低沉。
他只是抿了抿嘴，轻敲牙齿，虽并未发作，但寒气已是凛冽周身。然后他质问：
“尔德兄弟，你籍贯是哪里的？”
王诚又一次遇见了这个令他颇近为难的问题，但是这一次，他选择直接忽略原涉的话语。
“原镇戎……”
“涉诚心奉劝你，尽快回答在下。”
仿佛是一时间察觉到了，又不想把话讲的太死，他还找补着说：
“你这些说法从何而来，若是出自逆贼中的一员，速速报于我听，我还能保你一条性命。报与圣上，你也是大功一件。”
“回答！”
王诚昂起头颅，直视原涉臂握里那暴戾的电光，“你是否也是，那赤眉的一员？”
一句话撂下，原涉心仿若被剜去一块。他吞掉那还在嘴边的半句言语，握紧铁拳，骨节发出挤压空气的清脆声。
他实在是不想杀王诚的。济水在上，这孩子陪众人平了济西饿鬼，本应是功业一件。
为何。
雷威已然成形。
罢了，先生的大业，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最终原涉仍是如常，他抛弃了全部的庞杂情感，就像他那日面对一齐起义的同僚，打出镇戎大尹原的军旌时一样。他永远只会是那句冷冰冰的自语。
“不管你是怎么猜到的，你跑不掉了。”
“不！”
此刻的原涉手已高高抬起，他赤眉如火，但是，最终还是迟疑了一息。
只因王诚的目光，赫然直视着自己，无一点踌躇与迷茫，也不可能有。
这眼神，他在很多人的眼中都见过，曾在吕母的眼中，曾在樊王的眼里。老妪因为愤恨，她势必要起军。男子因为愤恨，他将眉目漆成烈炎。
雷霆平歇了。
原涉其实也几经透支。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非朝臣的事……连哀章也从未看出来。”
王诚看着他，用手指沾了鲜血，迅猛的就抹在自己横眉之上，简单的对道：
“因为我也想杀王莽。”
原涉闻言，浅笑一下。他虽然还没感到酸累，但精神也终于是松懈了下来，索性坐到地上。
“那你与我，去一趟长安。”
……
“原涉大士。”
“小兄弟直说便是。”原涉的心情如今宽松的很，王诚有些什么问题，他也都是来者不拒。
“这济西城里，一朝便折损了太守、火正、著武将军三名大员。这一趟下来，纵使饿鬼平了，应当也不会得到什么太平吧？”
“嗬。”他听着王诚的忧虑，心中不置可否，“太史公说罢，天下熙熙，天下攘攘。”
“世间，无非也就是这两条道理。吏位空缺，自有人会去趋之若鹜，这是毋需担心的事情。不过是太守亡了，便抬上别驾。将帅亡了，便迎来副军。唯独这火正的事，倒是需要朝廷，真的额外再遣一位来。”
“只不过……”
王诚疑惑。
“别驾大抵是抬不上来的，裴太守虽死，济西裴氏却未受什么大的影响。就算摘去那位老人，原家的能量依然无法与裴媲美。及到来年，这济西的太守仍只会姓裴。”
“至于火正，这永远都是以一奉百的职位，豺众肉寡罢了。不过，若是长安火正寺真能短时间内点出一名人阶火正，这对我们来说，自然也是一份机运。”
王诚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地区里的寺正，都是在旧地深耕了许多年份的，一般不出什么意外，也不会发生轮换。
因而在真的需要一位人阶火正时，便只有长安京城里的众人，才满足这能抽身的需求。
一员人阶火正的离开，或许并算不上什么大的助力。但多少也是一份得益。
“对了，说到火正，这个给你。”
原涉就像随手一样，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往王诚那一抛，撂下这么一句话。
王诚定睛一看——竟是一颗无目黑兽的头颅，毫无疑问，正是原涉斩杀的那只饕餮。
“你把这头颅待会，想个办法吃了。这凶兽的尸身既然已经失掉了，无法挽回的事，至少这东西还在。”
“相传这些凶兽的肉吃进肚子里，不仅是一份天大的滋补，还有机会获得这些兽类的异火！”
“那【饕餮黑焰】我前几日领教过了，不比你的玄鸟堕火差多少，这东西送给你，也算是对你加入赤眉的见面礼吧。”
原涉说这几句，确实是真心话，只不过。
“多谢原大士了。”王诚第一瞬间当然是应承下来。
“你我以兄弟相称便是，唤我巨先罢。你二十余岁，我也未长你太多，勉强能成兄弟。”
“那就多谢巨先兄！”
王诚话虽如此说，但看着那颗头颅，他也面露难色。
这东西……吃掉？
“你的茨棘之眼已催动。”
“饕餮的头”
“吃掉有极大概率可获得异火神通【饕餮黑焰】，宿主可以选择直接吞噬其脑浆，以此来获得更强大的晋升……”
王诚看到这些描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待会还是用烤的算了。
他两人在这殷商地宫里继续走着，马上便要重见天日。
走到尽头处，王诚突如其想，既然自己的茨棘之眼既然已经获得了那商卜殷鉴的补丁，那是否可以直接阅读，此地石壁上的金文了。
王诚立刻转身向四周望去，却未曾想，那些石壁上的真正文字显现出来时，切实超乎了他的预料。
“既克有定；”
“靡人弗胜。”
“有皇上帝；”
“伊谁云憎。”
“译：昊天战胜一切，昊天主宰命运，昊天无可置恨。”
他原以为会是赞颂殷商丰功伟绩的句子来着。
王诚近乎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个商帝之暗面，看到这几句反反复复篆刻于石壁上的诗文，他心有所想。
这大概就像那，西游里五指山上的唵嘛呢叭咪哄一样，是永镇于此，让被镇压的神魔永不得脱的功效。
“战胜一切吗？”王诚紧盯着那皇上帝三字，他又想到了另些，因而主动去问原涉：
“王莽……他到底是什么阶境？”
原涉听到这话，男子转过身来，面色冷峻：
“天阶，极高的天阶。”
“刺杀……天阶？能成功吗？”
“能的。”原涉似乎很是笃定，但他最终又自嘲一声：
“但除了先生，没人知道该怎么做。”